第十七章 书房风波

小说: 江山似锦 作者: 松子落 字数:4771

  冯愉忙圈住朝阳公主,担忧地问:“刚刚是怎么了?”

  想起刚刚的场景,朝阳自己都有些后怕,不知怎的,她自从参军打仗后,在战场上就会如同刚刚一般,越看到血越兴奋,会更想杀人,没法抑制自己内心深处那种疯狂的想法。

  朝阳不愿多说,她不希望冯愉像看怪物一般看待自己。

  即使朝阳公主什么都没告诉冯愉,他其实也猜到了一两分。他从前听说过,有的从战场下来的士兵,看多了血腥的场面,有的会变成一个无情冷血的杀手,越杀人越能给他带来快感;有的反而是一点血也见不得,光和吵闹的声音也会让他们害怕。

  显然,朝阳公主在这两个极端中来回。她害怕嘈杂,寝宫内需要遮光,可是今天她才显露出了另一面,那个她极力压制不让任何人发现的,内心最深处的秘密。

  看着她小小一个,小猫似的窝在自己怀里,紧紧闭着嘴,睫毛却不停地抖动着,冯愉的心被这样的朝阳狠狠撞击了一下。

  要是能永远把她这样护在怀里,不让她再经历那些让她害怕,让她变得不像自己的事,就好了,冯愉想到。

  “去躺着休息会儿,好吗?”冯愉搂着朝阳,轻轻问道。

  她依旧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将朝阳安置好,冯愉去给她点了支安神香,心里盘算着,要不要找人给她调些更好的香,或是找个老神医来给她瞧瞧,总不能一直这么拖着。

  床榻上传来朝阳微弱细蚊的声音:“易欢……”

  听到她唤自己,冯愉立马过去:“我在呢。”

  “你能陪陪我吗?”朝阳一向不喜欢露出自己脆弱的样子,但是现在的她只觉得头疼欲裂,仿佛战场上的那些刀光剑影和血海又显现在自己面前。

  冯愉应下,在床边坐下,为朝阳公主按着头上的穴位。

  朝阳憋了半天,忍不住又说到:”不是这样陪我……”

  “那如何陪?”冯愉看着她,有点不解,又有点想笑。

  一把掀开被子,朝阳拍拍里面的空位:“进来陪我睡会儿。”

  冯愉依旧坐着不动,他想了想,还是决心跟朝阳公主说清楚:“朝阳,虽然我们现在是假扮给别人看,但是私底下没人时……还是跟普通一样相处吧,这样以后你就算有了驸马,也可以给他说清,咱们之前其实没什么。”

  听了他这样撇清关系的话,朝阳突然坐起来,皱眉看着他:“你厌恶这样陪我吗?”

  不知该如何给她解释,冯愉一时语塞:“不是……”

  “我明白了。”朝阳点点头。“确实,要是强迫我和不喜欢的人亲近,我也会拒绝,今天是我一时没想明白,越界了。”她越说声音越低,一副疲乏极了的模样:“你先出去吧,我太累了,歇会儿。”

  这回冯愉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好像自从决定把公主的事情放在心上后,他就失去了面对朝阳时的游刃有余,一心只想着如何讨她欢心,想要接近,又怕轻薄了她,真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可朝阳这样误会了他的小心翼翼,他也没有法子,冯愉总归不敢把真心托出去,这对他来说太过危险。

  朝阳不再理会冯愉,自己转过身面对墙壁,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团,睡了。

  叹了口气,冯愉走出了殿门。

  这段时间一直是冯愉陪着公主,其他人都很少见着公主,小莲看到冯愉出来了,有些惊讶:“这是怎么了?公主自己在里面?没让你陪着她吗?”

  面对其他人,冯愉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公主想自己休息,先别进去吵她了。一会儿她若醒了唤你们,你们来知会我一声。”

  小莲应了,看冯愉远去的背影,莫名地觉得今天的冯公子看起来很寂寞的样子,却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公主和这个面首的事儿,也很快传到了皇上和太子的耳中。

  彼时,太子正在上书房等着给庆安帝汇报刺杀一事。

  庆安帝示意太子坐下:“瑞麟,你最近去看你妹妹了吗?”

  太子还是有些害怕庆安帝,坐得远一些,回答道:“去了几次,宫人都说她在和新进的面首呆在一块儿,没时间见我。”

  虽然公主养面首不是件稀罕事,但是朝阳总归年纪还小,也没有许配人家,庆安帝担心的不是她的名誉,而是被哪个臭小子把自己的宝贝女儿骗了去,自己又不好出面,只好嘱咐太子:”你得空还是跟朝阳说说,可别一头栽进去了。”

  “应该不会吧。”太子想了想:“朝阳总是很有主见,不会被别人牵着鼻子走。”

  庆安帝即使跟太子说着话也没闲着,还在批复奏折,他抬起头严厉地对太子说:“这点你倒是该多学学朝阳。”

  太子立马低头:“是……”。

  突然想起太子这次是来给他汇报事情来了,庆安帝把奏折堆到一边:“说吧,调查得如何?”

  听到皇上问,太子从袖中拿出一叠纸递给庆安帝,他第一次做这么重要的事情,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没想到庆安帝把他整理好的东西推了回来,说到:“直接给朕说就行,不必这么多麻烦的东西。”

  见太子半天没有说话,庆安帝以为他被自己刚刚的严厉吓到了,不由得有些不耐烦:“怎么了?“

  太子支支吾吾半天,涨红了脸,突然站起身,在庆安帝脚边跪下:”父皇,儿臣查到这件事与二弟有关!”

  这个话如同惊雷一般,震得庆安帝坐直了身,但他还是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查到了什么?瑞庭参与了?“

  太子还是把那一叠纸放到了庆安帝面前:“大理寺的人顺藤摸瓜,找到了主谋,是一个月前从南方过来的,叫做焦晨齐,在二皇子手下呆过。“

  听到这儿庆安帝有些不悦:“光凭这个可不能断言与瑞庭有关。“

  “焦晨齐的供词已经出来了,也在里面。“太子指指他递过去的东西。

  这回庆安帝只好拿起那叠东西看了起来,越看怒火越盛。“胡闹!“他狠狠把手中的东西砸到桌上,把青瓷的茶杯都给震了下去,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发出很大的声响。

  洪总管听到声音,立马从外面进来,命人把碎片立马收拾了,上前劝皇上息怒。

  看到父皇发了这么大脾气,李瑞麟也立马劝到:“父皇,兴许其中还有别的我们不知道的内情,不一定就是二弟所为,容儿臣再去查查吧。“

  庆安帝已经气得咳嗽了起来,整个人剧烈抖动着,喉咙里传来拉风箱般的喘息。

  “去,去吧朝阳朕叫过来。“趁着咳嗽的间隙,庆安帝吩咐洪总管道。

  “奴婢这就去。“洪总管给太子使了个眼色,示意让他去劝慰着庆安帝。

  这个眼神太子经常在朝阳公主站在庆安帝身边时看到过,他立马反应过来,上前去帮庆安帝拍着背。

  出了上书房的门,洪总管身边的小太监奇怪地跟他问道:”皇上为什么让朝阳公主来?”

  其实洪总管也不明白,但是他已经习惯了每次遇上一些大事,庆安帝就会召朝阳公主来商讨,而朝阳公主也总是能给出一些独到的见解。只是这次事关到他们兄妹几人,不知朝阳公主知道了会作何反应。

  来到静悄悄的荣华宫前,洪总管抹了把冷汗,命人赶快前去通报。

  小莲不敢自己进去,朝阳公主今天看起来心情很糟糕的样子,所以她跑去找了冯公子。

  冯愉坐在桌前看着书,听到急急的叩门声,让林子去开了门。

  “冯公子,皇上要召见公主呢,还得请你去叫公主起来。“小莲一路跑过来,气喘吁吁的。

  林子觉得好生奇怪:“小莲姐姐,你是公主的贴身宫女,怎么还要专门过来让我们公子去叫醒公主,不是多此一举吗?“

  哭丧着一张脸,小莲说:“我还不是怕吵醒了公主被她怪罪,谁不知道公主只对着冯公子不发脾气啊,所以我来搬救兵了嘛,冯公子可帮帮我吧。“

  连忙放下书,冯愉把欲言又止的林子拎到一边,赶紧去了公主寝宫。

  朝阳睡得脸庞红扑扑的,揉着惺忪的睡眼,正气恼谁打扰了自己午睡,就看到冯愉坐在自己床边,边敛了脾气,问道:“怎么了?“

  冯愉把她从被子里捞起来,接过小莲递过来的赭色厚外套,给朝阳公主披上,又用珐琅簪子给她挽了个松松的发髻。这些天下来,他已然对这一套已经很熟练了。

  见朝阳公主还是没睡醒,愣愣的样子,冯愉又给她用热水净了面,说到:”皇上急召,太子老早进去后一直就没出来,现在又喊你过去呢。”

  一听这话朝阳就精神了,她把发髻紧了紧:“一定是上次刺杀的事情有了眉目,让人备轿辇,我现在就过去。”

  冯愉站到一边,目送她出去:“别急,我已经命人备好了。”

  “多谢。”朝阳点点头,走了。

  感受到她突然的疏离和客气,冯愉苦笑,自己还是不把她惹恼了,看来要跟她好好解释,不过当下的急事是处理太子查出来的结果,其他的从长计议。

  才出了门,朝阳又折返回来,唤住刚刚要回屋中的冯愉:“易欢,你陪我去。”

  好不容易等到朝阳公主走出来的洪总管正要请公主动身,就看到她回去了,想到庆安帝方才的大动肝火,可急了他,在外面催道:“公主,皇上那面催得紧呐。”

  朝阳跟冯愉使了个眼色,冯愉意会,她是想把这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公主名号坐实了,欣然点点头,任公主挽着他,慢慢踱步出去。

  “急什么?”朝阳软软的声音从宫门后先传来,洪总管才看到她和一个男子走了出来,几乎半个身子都靠在那人身上,想必就是最近传的极盛的那个面首了罢。

  洪总管苦哈哈笑着,请朝阳上轿,没想到朝阳公主极不满意地问他:“我坐软轿,易欢呢?难不成让他走过去?”

  易欢是谁?洪总管立马反应过来,这小祖宗是心疼自己的面首了,可他现在也没什么办法:”回公主,刚刚皇上只召了您一人,奴才便只备了一个软轿,不如公主先行,奴才马上命人一会儿送易欢公子过去?”

  公主还想发难,看向冯愉。冯愉脸上挂着淡淡的笑,一双眼多情地看着公主:“朝阳先去吧,易欢一会儿再外面等着你。”

  这下朝阳公主才算不为难洪总管了,勉为其难地点点头,手搭在冯愉的掌心,被他护着上了轿。

  看来这个面首还算是好相与,洪总管朝他点点头,跟着公主急急迈着小碎步走了。

  宫里的宫规森严,谁能坐什么轿,哪些人又只能走路,在宫里应用怎样的速度抬轿才不会惊扰到贵人,都是规定好了的,轿夫们稍有不注意就有可能掉脑袋,但是他们今天收到的命令是尽快把朝阳公主送到乾宁宫,便也顾不得那些规矩了。

  朝阳看着旁边迅速倒退的景致和宫墙,倒觉得好玩,这宫里规矩不过她父皇一句话的事儿,可怪不得这么大的权力谁都想去试试呢。

  乾宁宫永远都是一副气派又肃穆的气势,和庆安帝一样。不过庆安帝虽然天子威严,却很少大发雷霆,伺候他的宫人也不觉得皇上很难接近。只不过今天,大家都低着头站在外边儿,谁也不敢出声,也不敢挪动一步,他们看到洪总管都被皇上吓得脸色不善,战战兢兢地怕皇上的怒火烧到自己身上。

  刚一落脚,朝阳便环顾了一圈,皱眉道:“这是怎么了?”

  无人敢答,洪总管从后面追上来,顾不上自己汗都从额头滴进了脖颈,忙给公主引路。

  一前一后的脚步声穿过长长的廊下,呆在上书房里的太子猜到应该是朝阳公主来了,终于松了口气,庆安帝这样的高压下,他连汗淌下来都不敢擦。

  “朝阳给父皇请安。”朝阳公主像是不被里面的气氛所感染似的,见到庆安帝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随即她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父皇这是怎么了?谁把您气成这样!”

  庆安帝这会儿脾气已经慢慢缓了下来,但是还是被气得头上的筋一抽一抽地跳着疼,脸色黑的能滴出水来,他缓缓看向朝阳公主:“怎么来得这么慢。”

  朝阳撒着娇给他打岔:”这不是来了嘛?”

  指指桌上的东西,庆安帝说:“你看看吧。”

  朝阳回头看看太子,又看看庆安帝,觉得好生奇怪,但还是拿起纸张看了起来。

  庆安帝和太子都一直盯着朝阳看,企图从她脸上找到不可置信或是愤怒的表情。

  但是公主这次太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了,她一目十行地看完,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进来时是什么样子,现在还是一模一样。她看完后开口:“知道了。”

  “知道了?就这样?”在一旁的太子忍不住高声问道。虽然他提前知会过朝阳,但是看到焦晨齐这样的供词和铁一般的证据,朝阳居然可以无动于衷?

  别说太子了,就算庆安帝也觉得奇怪:“你不为你二哥说话?”

  她耸耸肩,给三人分别倒了茶,不急不慢地回到:”在这上书房中,是国家大事,哪有什么二哥大哥的,都是二皇子大皇子,错了就是错了,该怎么罚是父皇决定,我一个女子,能说些什么?”

  太子觉得这回朝阳公主很拎得清,赞许地点点头。

  可是庆安帝却不那么满意了:“朝阳,每次有什么大事朕都让你一块儿商量,你这会儿给朕说你只是女子所以不参与了?是要让朕失望吗?”

  眼见皇上又要动怒,太子和站在一旁装透明的洪总管都为朝阳公主捏了一把汗。

  “怎会!”朝阳双手把茶奉上给庆安帝:“这事儿涉及到我们兄妹三个,女儿身在其中,偏袒哪方都不妥。女儿想,不如把二哥和这个焦什么都喊来,对簿公堂,把事情说得明明白白。”

  细细一想也是,不能凭一面之词定了二皇子的罪。庆安帝站起身:“那就这样定了,明日早朝后,把这两人给朕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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