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公主不解，问道：“尸体上有什么线索？”
太子站起来，在书房内踱步:”我的侍卫在保护我时，砍伤了两个刺客，把你寻回来之后，我就让大理寺卿的人去查看有无他们的痕迹，果然在草丛旁发现了两具尸体。”
“但是一具尸体是失血过多而死，一具是咬破嘴里的毒药自尽而亡。”
“嘴里藏了毒药？”这个朝阳公主倒是听说过：“这不是一般死士的做法吗？”
“对，一般死士为了不暴露自己主子的信息，都会宁愿自尽也不愿被俘虏拷问。”太子点点头。
“可是为什么只有一个人是死士，另一个人呢？”
“这就是关键所在，他们抬着尸体下山时，看到了一个在山脚下等着自己丈夫的村妇，她一看尸体就扑了上来，哭着喊着说其中有个是她的丈夫。”
“应该不是那个死士吧？”朝阳渐渐摸清了其中的关系。
“嗯。他们是山下一家普通的住户，前些天突然有人来找到他们，问这家男主人愿不愿意接一笔大生意，只要给他们在山上带路就行，到时候给他们一大笔钱。”
太子走得越来越急：“我令人去他家搜查，果然有一张大额的银票，可怜这村妇都不知道该怎么用，把这银票拿来垫桌角，只道被骗了，守着等丈夫回来，没料到只等到她丈夫的尸体。”
朝阳有些难过，明明只是他们这些大权在握的人之间一句话的事情，却毁了别人一个原本完满的家庭。
“随后，他们又追查到了银票的来源。”
“……是二哥的吗？“朝阳真的很怕听到这样的答案
“他还不至于做得这么明显。”太子摇摇头，面上有些可惜：“户头是南方的一个小吏，在李瑞庭回来前一个月动身先到了殷都，我派人打听，说是他曾经因治理当地洪灾不理，但是二弟没有罚他，说不准这次是戴罪立功呢？”
看太子走来走去的，朝阳公主有些头昏：“大哥你别走了，坐着咱们好好说。会不会是巧合？万一是被其他人利用呢？”
太子坐下，倒了杯茶喝：“我也有过这样的想法，毕竟二弟从小与我们一同长大……所以我现在命人秘密拘了这个人，还在审他，在他吐出实情之前，我也不敢下定论。”
“不鲁莽行事是对的。”朝阳赞许地点点头：“大哥，你这次真的做得很好。”
太子有点脸红：“我总不能事事都依靠妹妹出谋划策。”随即他想起两人上次在荣华宫的不欢而散：“你现在不抵触我怀疑二弟了吗？”
朝阳呷了口茶，敛了神色：“我相信证据，等一切水落石出了再说吧。”
在太子印象中，朝阳一向很维护李瑞庭，他有些意外：“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怎么接受的如此之快？”
想起昨晚看到的那两道身影……朝阳犹豫了一瞬，还是没有告诉太子：“我能有什么发现，只是每个人都会变的，二哥离开了我们四年，他去了南方，我去了边境，谁能知道我们各自都变成什么样了呢？”
“朝阳，大哥对你是不会变的。”太子目光炯炯，急切地盯着朝阳发誓：“我只想保护你，绝不会伤害你。”
公主还沉浸在之前的情绪中，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那可说好了，大哥要一直保护我。“
太子重重点头。
“我先回去了，荣华宫里还有些事情等我处理。”朝阳站起身，准备走。“你继续查，有什么新消息记得告诉我，若是需要帮助也只管找我。”
“这么快就走吗？”太子试图留她：“要不等会儿一起用午膳？”
朝阳摆摆手，想了想还是说到：“太子妃看起来是个良善的人，你还是问问她怎么受伤了，别让她被下面的侧妃欺负了，宠妾灭妻的事情可做不得。”
“……好。”太子跟着朝阳，一路送她出东宫。
今天小莲没有跟着公主出来，是何姑姑陪着她。何姑姑跟在软轿旁边，看着朝阳公主心事重重的样子，忍不住跟公主开口：“公主，容奴婢多句嘴，太子妃脸上那样的伤，可不是女人家的力气能打出来的。”
朝阳蹙起秀眉：“什么意思？宫里还能有外男伤他？”
何姑姑低声：“兴许……不是外男。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太子和太子妃的事儿，公主还是不要插手的为好。”
“大哥怎么那样出手伤人？”朝阳摇摇头，断言到。
看公主很是笃定，何姑姑不再多言，静静在一旁随着队伍走着。
朝阳公主不想跟庆安帝的那些嫔妃打交道，也不愿听到她们嘈杂的声音，所以她宫中的宫人一般都会挑选幽静的小路走，很少遇到别的人。
但是今天远远的，在路的尽头，朝阳公主坐在软轿上，看到有人在那儿等着。
“那是谁？这么窄的路在这儿堵着作甚？”朝阳公主指着远处，问何姑姑。
“公主稍等，奴婢去看看。”何姑姑快步向前走过去，示意抬轿的宫人先停下。
朝阳用手撑着下巴，等何姑姑回来。何姑姑和那面的人说了几句，回来福了福身：“回公主，是淑妃娘娘。”
淑妃？朝阳对她可什么好的印象：“她？堵着路干嘛？”
“淑妃娘娘说，她宫中做了好些吃食，想请您去品尝。”
“看来是专门打听过我的喜好的嘛。”朝阳公主嗤笑一声，怎么父皇的女人争宠要把她牵扯上？
看到公主这面半天没有回应，淑妃干脆亲自过来，行了个礼：“臣妾想请公主去碎雪轩尝尝臣妾的手艺，不知道公主是否肯赏光。”
要说董家的人，样貌确实都挺不错的。淑妃今天穿了一身藕粉色、天青色宫装，下摆滚了毛边，显得她十分温柔娴静，她用董家人标志性的微微上扬的眼看着公主，眼中带了点恳求的神色。
朝阳公主若是个男子，说不定真的就被俘虏了，但是她还是决定看看淑妃想做什么，便点头答应：“行吧，让你的宫人带路。”
见公主同意了，淑妃立马喜笑颜开，仿佛是天大的恩赐，立马亲自为抬轿的人引路。
朝阳觉得她这样有点作践自己，却也不好说什么，扭过头不再看她散发着欣喜的背影。
碎雪轩是淑妃刚刚进宫，份位还是美人时，和别的嫔妃一块住的宫，如今她已升为妃位，皇上要给她分到别的单独的宫殿，她却说自己不愿离开，只想住在这个初次和皇上见面的宫里。
别人听到只觉得矫情，没想到庆安帝还真的吃这一套，笑着说淑妃让人心疼，转头就让碎雪轩里别的妃子搬了出去，也不嫌这儿远，经常来这儿陪淑妃，其他不得宠的妃子听了都恨得牙痒痒
到了宫门口，淑妃欠身，引着公主进去。
碎雪轩这个名字的来历，是由于修建这个宫，用的是白色的大理石，石头中还掺杂了一些细细的金箔，在阳光下可以看到金色粼粼，晶莹一片，如同雪地上反光的片片雪花，便有了这么一个诗意的名儿。只是碎雪轩的位置不好，离皇上住的寝宫比较远，妃子们都不爱住这儿，没想到淑妃能在这儿成为了一个宠妃，让碎雪轩有了更大的名气。
淑妃话不多，只给公主指了指铺在地上的大理石。
朝阳公主在八仙梨木桌边坐下，打量宫里的摆设。
朝阳公主常去的宫要么是赵贵妃奢华至极的玉坤宫，要么是自己那个空无一物的荣华宫，两个极端几乎快让她忘记了一个后宫里正常的嫔妃该住在什么样子的宫中。
这个宫里的摆设也很简单，但是却别出心裁，为了呼应白色的地面，用了很多藤制的家具，床榻用的也是淡淡的白色木头，摆件也多是淡雅而肃静。不过在桌上都放着各式各样的插花，为屋里添加了几分娇艳的色彩。
看到花儿，朝阳想起，董皇后从前也是极喜欢插花的。
“公主请用这个，是臣妾做的燕窝八宝梨汤，昨天臣妾看公主喝了好些酒，这汤对润嗓和养胃都是极好的，适合喝酒的人第二天用来温养身子。”淑妃亲手端上来珐琅的碗，轻轻放在朝阳面前，手腕上的玉镯碰到碗沿发出清脆的响声。
“多谢。”没想到淑妃昨天的宫宴还关注了自己，这么用心地观察自己，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汤的味道确实不错，即使用了酥梨，也没有过于甜腻，温温热热的一碗，正好在秋日里下火。朝阳小口小口地吃完了，淑妃中途也没和她说话，只是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这是淑妃娘娘亲手做的？”朝阳问道。
“是。”淑妃接过空碗，递给身边的宫女：“昨天内务府给臣妾分了一些上好的酥梨，臣妾就想着家里地弟弟妹妹也喜欢吃这个汤，便做了些，想着公主若能赏脸就好了。”
看她打亲情牌，朝阳还挺不习惯的，董家虽然是她外祖家，平日却没什么往来，淑妃说这些只让她觉得陌生又尴尬。
“淑妃娘娘今天请我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朝阳还是决定直问了，她实在受不了这种刻意营造的温情时刻。
淑妃显然不太能接受这样过于直率的问法，愣了下：“臣妾……只是想让公主尝尝臣妾做的汤啊。”
朝阳公主显然不信，挑了挑眉：“无事献殷勤？淑妃娘娘，我没那么多时间，有话还是直说吧。”
淑妃站了起来，后退几步，柳眉蹙到一块儿，捂着胸口：“公主，臣妾真的没有别的心思，只是想着，漓姐姐走后，公主在赵贵妃膝下养大，可总归不是自己家人，臣妾理应照顾公主，只恨自己进宫晚，没能早些来陪伴公主……”
见她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朝阳并没有为之动容，反而神色更加冷淡，转过头去不看淑妃了，而是看向院中：“淑妃娘娘，你大可不必这样，算下来你也只比我大了没有几岁，要当我娘还太年轻。”
说罢，也不想看淑妃是何反应，直接走了，身后隐隐约约听到淑妃娘娘的啜泣和宫女上前劝她的声音。
宫人抬起轿子，继续往荣华宫走着。
朝阳坐着，只觉得晃得厉害，于是忍不住大声说：“行了！本宫下来自己走！”
印象中公主很少这样大声说话，轿夫们吓得不轻，连忙把公主放下，跪下求饶。
“起来，没怪你们。”朝阳公主丢下一句话，气冲冲地走了。
何姑姑立马追上去，问道：“公主这是怎么了？”
朝阳公主虽然娇惯，可是个会体贴人的好孩子，何姑姑看着李朝阳长大，没见过她这样喜怒无常，发如此大的脾气定是受了极大委屈，却也不迁怒宫人，只知道自己生气，顿时觉得很心疼。
“何姑姑，你从前是跟着母后的，也是把我一手带大的。”朝阳咬着牙说，拳头攥得紧紧的：“你没看出来吗？那个淑妃，处处都在学母后！她想取代我母后！”
“母后喜爱素净，她就把碎雪轩全弄成浅色！”
“母后喜欢插花，淑妃也在大大小小的地方都摆上了花！”
“还做什么梨子汤！分明知道母后以前给我做过！”
“一口一个只想照顾我！我看她就是想取代母后！”
朝阳公主扑到何姑姑怀里，呜呜哭着。
“何姑姑，我母后的忌日才没过去多久啊，连父皇都不去祭拜她了，他们都不再记得母后了，可我怎么会忘了她呢？”
拍着朝阳公主的背，何姑姑眼中也充满了泪水，她是董皇后的陪嫁，从董家就跟着她的，怎么看不出淑妃的想法？可她人微言轻，能说些什么呢，只盼公主不要被那淑妃迷惑了去。还好，公主不是那样的人。
“公主，没事的，我们都记得皇后娘娘，不会忘了她的。”何姑姑不敢说什么，忍回眼中的泪，劝着怀中的朝阳。
朝阳恨恨地用袖子使劲擦干眼泪，眼下顿时红了一片。她说：“好，淑妃还挺沉得住气的，我也不能输了，我要看看她想干嘛！”
后面的宫人都急匆匆赶上来了，一个个面面相觑，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公主重新坐上轿辇，说到：“走吧，回荣华宫。”
刚刚一踏进宫门，朝阳公主就嘱咐何姑姑道：“何姑姑，麻烦帮我把冯愉喊过来，我有事找他商讨。”
没过多久，冯愉过来了，看到公主眼睛和鼻头都红红的，没顾上请安，皱着眉问她：“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