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子昊刚想跟上去，其他人都先后回到他们的身边。为掩人耳目，李风跟路泰各自戴着一顶宽沿的毡帽。
安子昊吩咐道：“李叔，你在这儿陪着他们。路伯，你跟我来。”
话还没说完，他便迈开了大步走开。路泰压了压帽沿，连忙跟上，“怎么了？”
安子昊闭口不语地一直往前走，路泰紧随其后。
他们来到码头，小心谨慎地往刚才那艘货船一再靠近，最后隐身在堆叠成一座小山那么高的货箱后。
安子昊指着前方的一艘货船，“那人是安家威的伙计。”
路泰随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安子昊继续道：“我认得他。五年前他跟着安家威来过老宅，我刚好从外面回来路过客厅，随意地在窗外瞥了几眼。他脸上那颗痣长着毛，嘴有点儿歪，所以我认得他。”
路泰一直看着那里。只见那人的外貌果然如安子昊所说的。他正在大呼小叫，骂骂咧咧地指挥着一帮搬运工人把一箱又一箱的货物搬到船上。
安子昊又道：“这些工人看上去搬得很吃力。”
“看那人小心翼翼，又谨慎的样子，这批货肯定价值不菲。”
“我估计他们是把货运回离城。毕竟那儿是安家威的地盘。只是我现在比较好奇的是，这批货物到底是什么？”
“要不等会找个机会去打探打探?”
安子昊嗯地点了点头，“我就是这样想的。”
路泰刚想出去，但被安子昊拦下，“路伯，你不能去。你在我哥的身边那么久，很多人都认识你。”
路泰停下，“我不去，我是想回去找小敬。让他去。他还是小孩，又不是长期在老宅那儿住，脸生，我看他去合适。”
安子昊还是摇头，“小敬不行，长得细皮嫩肉的，一看就不像当苦力的，容易让人生疑，只怕套话不成，反招人注目。”
“老李头肯定也不行，他也是很多人能认出的。阿立人太老实，什么都不懂。那就只剩下李蕊和小燕儿了，你不是想派她俩去吧？”
“当然不是。”安子昊想了想，“还是我去吧。”
“那更不行了。”路泰赶紧拉住了他，“你可别冲动。你是安家的二少爷，你都能认出那人了，那人还能认不出你吗？不行，不行，绝对不行，这太冒险了。”
“我估计这人也不是安家威的亲信，只是一个打杂的。要是亲信，也不会烈日当空地在外面当跑腿了，那么凶也只是狐假虎威而已。你瞧，监督这趟货运的正主在船上喝着茶哩。”
路泰顺着他的视线方向望去。在船上果然有一个长得流里流气的中年人，坐在船上的一张椅子上，正翘着二郎腿，嗑着瓜子，喝着茶，旁边还有个小弟给他扇着扇子，斟茶倒水，服侍周到。
“我见这个人都已经是五六年前的事了。现在我长高了，模样也大变了。再说，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要不是你们一直跟着我，我估摸着也可能认不出我来了，更何况那些一年也没见过我几回的打杂的。所以我去是最合适的。”
路泰瞧他一眼。
身上一套寻常粗布麻衣，脚蹬着一双沾满灰尘泥泞的黑布鞋，半年多的风吹日晒，不修边幅，现在的安子昊哪还有半点过去英俊潇洒的模样？这样走出去，要不是极熟悉的人肯定认不出来。
路泰不觉莞尔，“说得不错，现在你才是最适合的人选。”
那边李风约好的渔船总算归航。
他们约定等船主打了今天第一趟的鱼回来了，便把船租给他们。船主送他们到离城为止。
李风看到船主，急忙招呼了路敬和阿立，先行把行李搬上去。
“姐姐，上船。”小燕儿把一个皮箱递给了已在船上的路敬，回头看到李蕊正不断地张望。
“你先上去吧。”李蕊心不在焉地应着，看到路泰拨开人群赶了过来，却没有安子昊的身影，她连忙迎上去问：“路伯，子昊呢？”
“先上船再说。”一边护着她上船，一边瞥了一眼她的脸，“嗯？蕊儿，你的脸怎么回事？”
李蕊的脸红了红，嘟嚷地道：“还不是子昊搞的鬼！”说着就想把脸上的锈擦掉。但路泰赶紧拦下她，“别擦，这样刚好，掩人耳目。”
李蕊还想在甲板上再等一等，路泰对她道：“蕊儿，你跟小燕儿到船舱里等，别站在甲板上。”
李蕊与小燕儿就跟着他先进了船舱，刚坐下她就问道：“子昊没事吧？刚才你们匆匆忙忙地走开，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放心，子昊没事。我们刚才发现了安家威的手下正在搬运货物。他心里有个计较，所以去打听消息了。等一会儿就回来。”
“可是……”李蕊不由地急了起来，“要是被安家威的手下认出他来怎么办？他岂不是很危险！”
路泰拍了拍她，笑道：“没事的。他现在这幅尊容，别说是安家威那伙一年也没见他几回的小喽啰，要不是我们跟他朝夕相对，说不定连我们也认不出来。你也别担心了。他现在不同往日了，做事很有分寸。还有，在子昊回来之前，你脸上的锈先不要擦掉。小燕儿，你在这陪着姐姐，千万不要出去。”
小燕儿乖巧地点了点头。路泰便转身退出船舱去找李风。
李蕊便坐到了舷窗的长板条上，焦虑地观察着外面的动静。
过了差不多一个多小时，安子昊才赶了回来。路泰跟李风看到他跳上船，不由地松了一口气。
安子昊问李风，“人都在船上了吗？”
李风点了点头，“可以开船了吗？”
安子昊望向安家威的那艘船，摇摇头，“不急，等它开了，我们隔一刻钟才开船。”
然后抬头观察天色，已近中午。于是他拍了拍肚皮，“咱们先去祭了五脏神再说。”
说罢弯腰进入船舱，他边走边喊：“小敬，做饭！等饭好，咱们跟船主好好地喝上一杯。”
吃过午饭后，安家威的货船开动，朝着离城的方向驶去。而安子昊等人随着他们的离开，差了一刻钟的时间才随后出发。
安子昊吩咐船主不许超越，两条船的距离不远不近。渐渐地，天黑了，月亮出来了。安子昊却突然让船主超越货船，先行一步进入下一个港口，亲自挑选了一处既背风又不显眼的区域停泊。
随后货船也进港了。他们选了一个开扬的区域停靠，准备天亮再出发。
他们两条船之间相距甚远，中间隔着起码六七条别人的船。
吃过晚饭后，他们各自都寻了一个地方休息去了。男人们都在甲板上休息，把船舱留给了李蕊和小燕儿。
午夜时分，李蕊从梦中醒来。她扭头看旁边，小燕儿睡得正香。角落里堆放着他们的行李与箱子。
小燕儿睡得很熟。李蕊帮她掖好了身上薄被，便轻手轻脚地走出了狭窄的船舱。她看到安子昊也没有睡，独自坐在船头甲板那儿，望着前方。
她钻回船舱里，拿了一件披风来到他的身后。听到脚步声，安子昊回头看到她，伸手拉她坐到自己的身边，小小声地笑道：“睡不着？”
她把披风披在他的肩上才坐下，轻声道：“你不是也睡不着吗？”
他笑了笑，伸了长臂，连同披风的半幅搂住她的肩膀。同披一件披风，两人依偎在一起，一同抬头望向天边的一轮明月。
月色如水，海水波光粼粼，周围似蒙上了一层薄雾轻纱。要不是海浪声，还有偶尔的海鸥叫声，四周便让人感到分外的宁静。
他低头，借着月色瞧见她脸上的铁绣还没有擦去，又因为混了汗水，一张如花似玉的俏脸眼下却变得脏兮兮的。他抬手用拇指轻轻地在上面一抹，叹道：“想不到一时的恶作剧，倒是成了咱们的保护色。”
“路伯嘱咐我不要把它去掉的。”
“路伯是老江湖，听他的准没错。眼下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太张扬了。我知道你爱干净，再忍几天，到了离城好好地洗洗。”
“我知道了。我没你那么穷讲究。”她笑了笑，“今天你探听到什么消息了吗？”
他指了指安家威货船停靠区域的方向，“那货船是安家威的。你瞧它的船头。这港口水浅，可船头却比别的货船要低。说明它所装的货物既多又重，所以船吃水特别深。今天我有意接近安家威的喽啰，套他的话。他喝了几口我送的酒，就爆料道这批货是一批枪支弹药。”
李蕊顿地一愣，“军火？！”
“乱世纷争，军阀割据，军火在眼下堪比黄金。我记得大哥在世的时候，曾立下规矩，凡是安氏所运物资，有两样东西绝不承运。一是鸦片，二是军火。他说这两样东西都是祸国殃民的毒瘤，绝不能碰。鸦片久吸成瘾，让人萎靡不振，迷失心智，最后生不如死，而军火则挑起事端，引来战争，古来争战，受苦受害最深的莫过于平民百姓。安家威却在大哥死后，公然无视当初所立的规定。这个人的野心不绝于此。听那喽罗隐约透露，他似乎还承接了不少外国列强在这方面的生意，利用安家的水陆资源，帮各地军阀走私军火。”
李蕊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