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穆枔森不语，他又问：“你……与她认识？”
穆枔森心知吴君问说的是三丫，可他只是摇摇头，“我不知道。”女孩对他有与生俱来的亲切，他也是，不过那女孩与他在镇外所见应不是同一人，否则也不那般放肆。
想起这伞曾是吴君问借得，他问：“君问，你借伞时何人在旁？”
“就那个老头子，那日没点灯，他整个人都藏在黑影里，白发也更突兀。”那日他匆匆出门就遇上雨，老人像是特意等他，他好言相借倒也不为难他，这才是他觉得最不可思议，只是那日着急了些，竟忘了此事，如今想起倒也烦闷。他指了指前方的”路人”，“森哥，是根雕。”
这种以树根雕琢而成的物件，七分天然，三分雕琢。他以前在莫古怀古也见过这类根雕，不过不及路人的巧妙，即使是店外，也摆满了大小不一的根雕，大的有凳子那么大，小的只要拇指那般，而那拇指般大小的笑面人就挂在招牌前，上次匆忙而行外加有雨雾，他没来得及看清，如今所见不由得咋舌，仅是看那笑面人未觉工艺鬼斧神工或浑然天成，然而单就摆在哪儿也让人觉得仿是有了魂灵般，难怪穆枔森会看痴。
他发现穆枔森刻意不去看，便也不在提及此事，但那三丫的身影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更让他难熬的是她那久别重逢的语气，倒真像是会见穆枔森这个朋友。想起她说的刀划伤自己划伤别人？难道他还能挥刀自刎不可？
他目光落在穆枔森腰间，不由得噤若寒蝉。
她说的未必不是事实。
吴君问趁穆枔森看着远方街道时伸手拍自己的脑袋，煞气接触多了，脑子也混乱了，那时三丫应当也还在常山，所以她看到那些并不足为据。想到这里，他忍不住说：“虽然她奇奇怪怪的，但她身上好香。”之前在常山因为一地菊花香，完全压制了三丫身上的味道，如今细品，忽觉奇香。
“香？”
“森哥你没闻到吗？有点像是蒲公英的味道。”得知对方不仅不是什么“小妹妹”，而且还和穆枔森很熟的样子，他就忍不住耐心下滑。
然而穆枔森确实没闻到，吴君问说的浓烈那应该是真的很浓烈，因为吴君问的嗅觉并不太好。他好几次都离她很近，却什么也没闻到，他问：“君问，除了她，其他人可有何特殊味道？”
“那宅子里的人身上都有一股腥味，似是血腥味，还混杂了些许灯油味。”
那屋子常年点灯有灯油味并不奇怪，可那血腥味……
穆枔森暗想当时的情景，索性没注意到一旁盯着他的吴君问。也只有在这白天无雨的情况下他才能见苦酒镇真面目，原来那棵槐树就在“路人”旁边，正向路人摇招手呢，然而除了他俩便无人问津。许久，吴君问才反问道：“森哥，你……闻不到吗？”
穆枔森点点头，开始胡说八道，“可能是跟我能按时睡觉有关。”
“应是如此了。”吴君问想了想，他可不相信穆枔森能不折腾自己，那他能按时睡着想来跟这苦酒镇或者煞气有关，至于嗅觉失灵，应当是暂时的。这么想着他更坚定了自己要走的路，索性握紧双拳，“水境是她丢到水里的吗？不对，这里怎么会有井？奇怪，那天我听到的声音好像是她的，以前怎么没发现。”
他越想越乱，怎忘了院子里多出来的井，以及落入井里的水境，还有一言不发就出来的穆枔森，若不是他当时及时捞他一把，这会儿估计已是落汤鸡。想想穆枔森肯定的身影，当真是炫如彩虹。
“你那天所听就是她，井原本就在，不过找不到入口罢了，那水境是我托人扔进去的。”他看了看眼前素白的人们，“许是清明时节雨纷纷罢。”
“君问，我们来此许久，也可出去看看。”
经历了前两次的封闭，吴君问向往自由了些，听闻可以出苦酒镇，倒也乐乎，索性跟着穆枔森走了。苦酒镇本身不大，只是道路绕了些，但只要顺着某条路一直向前也能出去，如今他们就来了最初的路。一如既往的冷清，再看向远方的苦酒镇，那似乎是个被烟寒雨水笼罩的笼子，一个实而不华若有若无的笼子。想到自己曾在“笼子”里度过了几个夜晚，吴君问一阵揪心，好在笼子里有穆枔森。
这次他们出来得顺利，无人阻止也无煞气捣乱，真实得有点假。吴君问错愕，他们真的进去过吗？
他摸了摸空无一物的肩头，确认包袱还在那小屋里，便暗自叹气，“真像个笼子。”以前他不曾注意这些，甚至不会去想，如今远观，倒坐实了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细细想来，除了他们这两个“外乡人”，倒少有人自本地到其他地方串门，所以行走的道路杂草丛生，他偶尔还能在这些杂草中看到盛开的蒲公英。没和穆枔森出来前，他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孤灯清茶，自不知神曲的大，神曲的冷。曾经的他以为神曲就是个大一点的莫古怀古，理应热闹非凡、文化多异，后者是有了，可这热闹却是死寂前的狂欢。唆使他捅穆枔森的木门了小也好，监守自盗的花心和尚也罢，原来退出自己的圈子，不过是沧海一粟。
穆枔森看着吴君问的侧脸发愣，也不知该喜还是悲，吴君问本可以一辈子不接触这些，安心写字、娶妻，可如今却要满脸惆怅，而这一切多源于他的私心。
“抱歉。”
他低垂着眼眸，也许水境就快能指向飞刀剑，而莫还头也该发作，淳于思清会醒，穆子苏依然踏遍神曲找寻不存在的父母。
就像日晷，日出而行，日落而定，回归原点。
“噗！”吴君问笑道：“就算这神曲是个大笼子，大笼子里面有很多像刽子坞这样的小笼子，可笼子和笼子是有区别的，有的笼子里有刀子，有的笼子里有鲜花，而我的笼子里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