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桃花庵歌(四)

小说: 君问归栖问有君 作者: 千木落痕 字数:2044

  要说这刽子坞那里最热闹,当属刽子庙。

  庙不大,庙内人不多,多的是庙外的人。来此庙不拜庙反围庙,摆摊的人愿围庙而成,路过的人愿停留摊前,所以他们请进有些困难。

  “森哥,那个好像你。”

  穆枔森顺着吴君问所指的摊子看去,以糖塑型可成人、可成物,而吴君问所说的是一个疑似男青年的形体,在一群喜眉笑眼的人群中默默转身。

  他淡淡的说:“不像。”

  “长头发、长衣服,还有茶叶!明明很像。”他赌气的朝那糖人走去,“老板,我要这个。”

  穆枔森无奈的摇摇头,只恨自己没抓住他,而对方则像得到战利品的孩子,“森哥,你看。”

  他接过吴君问手中的糖人,与其说是像他,还不如说是按照他的样子塑造而成,糖只是一个黄色,否则漆黑的长发以及白色的衣服惟妙惟肖,更别说端在手里的茶,就连五官也细致入微。穆枔森微微皱眉,这是他曾在孤灯清茶煮茶的画面,可当时只有他一人!

  吴君问看着眼睛微闭的糖人,“我就说很像你,不过你太不小心了,居然把茶叶弄到头发上。”自觉兴奋的吴君问默默把糖人带入穆枔森的日常生活中,见那头发上的茶叶,他心想穆枔森也有粗糙的一面。

  好在糖人不是那种那种易化的糖,否则如他这般握在手中早已手结连理,见他这般沉思吴君问只好识趣打断,“森哥,你又低头了。”

  穆枔森微微一愣,想是吴君问见这糖人也低头,索性见缝插针。他揣摩手中的糖人,“竟有如此巧事。”他仰望天空,这里的欢笑就像那洪水般要将他覆盖,为求清净,他不顾吴君问的声音往庙中走去,只要穿过就好了。

  伴随着一声“大哥”,周围死之静寂,他好似溺水后抓住绳索的人,重重的深吸一口气后糖人不动声色的坠落……

  “大哥……大哥!”吴君问没有理会摔碎的糖人,不停的摇晃晕倒的穆枔森,“大哥!醒醒。”

  “奇怪?明明是二月的天,手怎么那么凉?”他们自莫古怀古出发时是一月底,兜兜转转已至二月,但这并不是什么险恶的季节,最不至冷。

  “家传病。”他轻声说,他也没想到莫还头会发作得如此快,更不知道莫还头除了剥夺知觉,还能使人昏沉。他的皮肤不能感受到任何外界刺激,而他本身除了冰冷,再无东西可传递给别人。

  “家传病能让人脸色发白、身体冰凉,还能让人昏迷?”

  “醉了。”仗着自己一身酒味他开始胡言乱语,“只是身体会出现一些异样,并无大碍,二十三岁后才会出现。”

  以防吴君问再问此事,他索性蹲下拾起地上的糖人,糖本身有粘性,所以重组简单多了。绕是他之前粗心,竟没发现糖人衣袖上的字: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

  字所连着的袖子早已摔坏,他终是不解此诗最后一字。之前吴君问给他时竟没认真观看,如今想来,此诗应对的岂不正是眼前的景色?

  如非亲眼所见,他不会想到这庙后竟是一规规矩矩的院子,矩形院子不小,足以围下一棵桃树。事实上,偌大的院子只有一棵树,或者只是一棵枯萎的树。他似乎明白这不算高的刽子庙为何能围困它,再粗壮的树干没有枝叶的点缀,也显得萧瑟,明明春日,却不见花骨朵。

  当看到它略显老的树干时,他真正觉得司祭与他无关了。铁犟曾与他说过,人本身不会有太大的悲伤,反而景物惹人离伤。

  他缓慢靠近使他离伤的景物,指尖感受不到轻风拂过的温柔,但它苍劲有力的身姿赫然在目。

  “何处惹来的尘埃沾染了痴儿的时光,痴儿的岁月明镜似的亦非台。”

  细而柔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不知何时进了个和尚,他微闭着眼睛,双手合十握一念珠。

  穆枔森下意识的将手中的糖人藏于身后,无奈道:“染了尘埃的时光不再明镜,亦非台的岁月不知何处惹。”

  和尚不语。

  吴君问疑惑两人不知谁在问谁在答的交谈,索性趁和尚闭着眼睛走到穆枔森身后,轻声说:“森哥,他就是你的笔友?”他心生无奈,好不容易见面的两人见面就打哑语。

  “此地又称刽子庵。”仿是映衬他说的话,和尚缓缓开口。

  “那正好!我们要来的就是这里,刽子庵就刽子庵,为何以’庙’来冠冕皇之?”默认和尚是穆枔森笔友的他开始放肆,“难怪外面比里面还热闹,原来这里早已失了庙的骨肉,只是个空架子而已。“

  “实乎。”

  吴君问微微一愣,他没想到他会如此回答,不过转念一想,自进入刽子坞至此,这还是他见到的第一个和尚,同样第一次见面的穆枔森问:“师傅可是那桃花仙?”

  “不是。”

  只要话出他口,他就信了出家人不打禅语。

  人群中,总有那么几个看着似曾相识却未曾相识的人,他们总能一针见血的道明自身一直坚持的事。当他说出那句佛语“何处惹尘埃,明镜亦非台”时,他便觉得能在剩下的时光里成为他的笔友,足矣。

  吴君问嫌自己多余,早已老实的站在远处的门口,手臂发黑的穆枔森无奈的超吴君问走去,路过和尚时他仿若之前那般沉默,只是多了句嘱咐:

  “究是黄粱一梦,竹篮打水一场空。”

  “不试着竹篮打水,或许都不会知道一场空。”面对和尚的沉默,他仿佛能滔滔不绝的道出心中所想,可想到自己发黑的手臂,又是默默转身离去。

  远处的吴君问早已等待不及,他很好奇这个与穆枔森书信交流的和尚,可看到两人侃侃而谈的模样,他只得安心等待。和穆枔森是笔友的是和尚,不是他。

  回到客栈,两人心事重重的回到自屋。穆枔森轻轻合上门,除了多了的刽子言,摆设与之前无异,许是店家远见房间整洁,索性没让人来打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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