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天的繁忙，徐恩和难得空闲下来可以回家，家这个词对他来说一直以来都太过陌生了，他的全部时间百分之九十都贡献在了A区。
那个破旧的老城区的家，想必还是破破烂烂，旧家具全部堆放在院外，整个屋子都有些歪斜，随时都可能坍塌下来一般。
推开院门，徐恩和迟疑了两秒才踏进院中，若不是环顾四周的环境，踩过的是再熟悉不过的小路，他真的以为误闯了别人家的院子。
院子里的破旧家具全都消失不见，院内那些贫瘠的土地也都被翻新过，应该被浇过水，有些泥块还粘连在一起，院子上的残月依旧清冷，银辉被遮去了大半，院子门前的声控灯在徐恩和推开门的瞬间就亮了起来。
徐恩和继续往前走，一股清香从屋内传来，是花香的味道，还有几分熟悉，十分淡十分清。
推开门，整个屋子被彻底重新翻新过，那些老旧的家具不是他的，是像秦松那样参照着从前的家具全部都按照原样摆放整齐，只扫了一眼就知道不是秦松的手笔，因为那些家具完全一模一样。
现在根本找不到这样的家具了，除非最初的时候就买了，桌上放着一个透明的花瓶，装了半瓶水，古褐色的枝条在水面曲折，大簇的花开满了瓶口，落下几朵花带着水滴垂在桌面上。
是樱花。
要想开屋内的灯，他需要走到楼梯边，按下那个久年失修的按钮，在闪烁间断的灯光下，整个屋子重现光明。
徐恩和就顿在门口，这仿佛就是一场梦，梦里的场景重现，甚至真实到他不敢打开灯，灯一亮，这些就会化成泡影。
失而复得的屋子并没有那种久违的喜悦，反而是冷，渗到骨头里的寒冷，从骨髓里散发出的那种湿寒几乎是瞬间就将徐恩和冻在了原地。
这么细致的布局，还有精心的程度，院外翻新过的土地，桌子上的花，这一切都只有一个可能，他回来了。
“你回来了。”徐恩和开口才发现声音有几分颤抖，隐在黑暗里的楼梯忽然高了一截，开始顺着楼梯朝下走来，离徐恩和还有十几步时他停了下来，混着月色，白色的板鞋最先露出来，黑色的束脚宽松休闲裤也露了小半，一直到膝盖处，后面的人影依旧隐在黑暗之中。
“好久不见。”软磁的声音在屋内响起，徐恩和太久太久没有听见糯性的嗓音，他张了张口，千言万语一瞬间全部涌出，卡在了喉间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
他想要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有太多的隔阂，又好像有太多的误会，但站在方司迁的角度来看，一切都是顺理成章。
“你......”
“他们重新给了我一颗心脏。”方司迁又朝前走了一步，这一次穿在身上的白T恤也露了出来，上面还沾染着殷红的血迹，从气味上来判断血液还是比较鲜血，大概一个小时以内。
方司迁戴着黑色的棒球帽，大半张脸全部遮挡在棒球帽的阴影下，从这个角度看去有几分谢枔的影子。
“我重新活过来，你不开心吗？”方司迁没有得到想要的回应，他看见的只是徐恩和的沉默和冷静，他的眼里饱含了太多，那些情绪对他而言太过复杂，一想到就头疼欲裂。
“你希望我死去。”方司迁自己给出了答案，带着惋惜的音声还有几分走调，似乎又再次看见了徐恩和的枪口对准他的心脏。
方司迁上衣的血迹被吸入棉布之中，迸溅出的血色像极了绽开的花，带着死亡和致命魅惑，如同正在盛放的黑玫瑰，徐恩和看着他仿佛身份对调，看见了那日拿着枪的自己。
他甚至无法确定，眼前的少年是不是那个孩子。
“你杀人了。”徐恩和的声音在屋内荡开，吐字清晰，冷冷清清。
“所以呢？”再亲手了结他一次吗？方司迁下巴微抬，帽檐抬高了几分，两人对视，他的眼睛还是像最初的那样，带着极致的黑，眼瞳里透出的光都是冷峻。
徐恩和看见的眸子和从前也还是一样，闪着纯真的光，方司迁冲他勾唇一笑，他知道他看见了他，徐恩和不得不接受的事实是，这个人的确是方司迁，他眼里的清澈始终如一。
很难想象他顶着这样的一双眸子毫不留情的结束一个鲜活的生命，方司迁伸出手，他的掌心还残留着血迹，他指着阁楼笑着说道：“尸体在二楼。”
那语气轻松的就像在跟徐恩和说东西他放二楼了一般，徐恩和做出下咽的动作，口舌干燥的厉害，什么也没有，嘴唇再次分开，张了张嘴，还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变成这样，他是有责任的，他也无法再去劝导一个完全疯魔了的实验体，方司迁笑着露出的森森白牙上还沾着血迹，那纯真的脸上分明是一个恶魔的笑容。
“你还是没变啊。”方司迁似乎很满意又很不满，他走进黑暗之中，在屋内踱步，像是在寻找着什么，最终又停了下来，站在黑暗中看着徐恩和，他在等他开口说话。
“方司迁。”徐恩和开口道，那么多句话汇集到嘴边还是化作了他的名字，声音又轻又柔，像是怕打碎了梦境，他明明是想说对不起的。
“我在。”方司迁同样轻声回应，藏在黑暗中的方司迁一如从前那般乖巧，徐恩和站在月色下，他隐藏在黑夜之中，都在贪婪的注视着对方，试图率先从对方的面庞上寻找到一丝痛苦的痕迹。
简短的对话勾起从前的回忆，温柔的像水，彼此依赖生存的两个人，敛尽了锋芒，温存对方，又恰如此时，静谧的仿佛是回忆里倒出来的画。
终究还是变了。
甚至不忍心苛责。
两个人的心中都是如此，曾经说过会守护的人最终举起了枪，如今说过永远温良的人也毫不犹豫刺痛对方。
在这场对决中，他们都是背信弃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