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发现自己没有资格再要求他对她好。
就像做出了第一个抉择就没有资格再回头。
*
于是两个人在自以为没惊动什么人实则吸引了整个操场的目光的情况下旁若无人地离开。
身边是淡金色的阳光，脚底是嫩绿勃发的草叶，背后是被他们丢下的人。
好像还有些什么别的东西，却显得不那么重要。
风卷起花朵的清香，轻轻撩拨着千雨落墨色的头发，随风飘扬着，像极了田野尽头的阵阵麦浪。
它也掀起了夏若涵额前的刘海，露出了少年光洁饱满的额头，下面是一对英气的剑眉，此刻正轻轻拧着。
少女在少年后面紧紧跟随，目不转睛地看着少年清瘦的背影，他手中的不知名的文件夹在阳光照耀下发出夺目的光。
他就那么丢下了自己的工作。
而表面上却是一副去办正事的样子。
千雨落很是尴尬地抿着唇，贝齿在红唇上留下了一圈湿湿的印记。
她能想象到夏若涵此刻的目光，就像高山后的河水，明明风吹过会泛起阵阵涟漪，可偏偏河面下又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她其实早就想好了的。
她这次伤痊愈后回来就只需要做个小透明，最好不要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只需要在角落里用最后剩下的时光默默看着夏若涵就足矣。
等到放暑假的时候，她便顺从伊涵的意愿去美国接受最好的治疗。
然后……便没了然后。
可是她的算盘终究一遇上夏若涵还是落空。
他是个发光体，无论走到哪里，他总是人们关注的中心，议论赞美的对象。
而他的命运似乎总和她纠缠在一起。所以注定她会被他吸引得乱了分寸。
每个人的青春里似乎总会有一个像夏若涵这样的人，他璀璨夺目，成绩优异，家境良好，长相俊美得无可挑剔，待人有礼貌温和谦逊。
他是女生八卦的中心和心仪的对象，男生羡慕或嫉妒却又不得不心服口服的神一般的少年。
他吸引所有人的目光，接受的女生送来的礼物不计其数，却总是和人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可是后来，他的身边总会出现另一个女孩。
美好的，漂亮的，温柔的，优秀令人羡慕或嫉妒的。
那个女孩会陪伴在少年身边，懂他的笑容，懂他的光环背后的辛苦，也懂他的心。
她也会获得他的爱。
他们，会成为那些所有曾经喜欢过那个少年的女孩们的，年少时最痛也最美的回忆。
也会成为千雨落的。
进了学生会的大门突然有人叫走了夏若涵，夏若涵应着，停下脚步。
千雨落冷不丁地又撞上了他的后背，一时间疼得龇牙咧嘴下一秒又猛然后退一步拉开距离：“对不起！”
夏若涵静静地看着她惊慌失措的表情，半响他突然笑了：“这么讨厌我了啊……”
这笑容里深藏的东西又有几人能懂？
千雨落错愕着收紧了手指，眼神淡淡撇向别处：“没有。”
曾几何时她也如现在这样迷糊地撞上他的后背，曾几何时她还能对他耍无赖，曾几何时她还能得到他最温柔的安慰。
曾几何时，曾几何时。
“档案室在二楼左转第三个房间，你先过去等着，如果会的话也可以自己在电脑上调出来，当然我觉得你还是不要乱碰东西。”
夏若涵却已经恢复了原先的淡漠，嘱咐几句便离开了原地。
“记住，二楼左转第三个，左手边你应该分的清楚吧？”
这句话似是叮咛又比世界上最深的嘲讽更刺痛千雨落的耳朵。
窗外阳光刺眼而焦躁，却又那么冰冷。她用手搭在眼前，面无表情地走上楼梯。
有两道目光紧紧追随。
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是不甘还是别的，千雨落很顺利地找到了档案室。
门没有锁，她抬手抚上门把手，踌躇了一瞬间便推开门。
干净整洁明了，一如他的风格。
档案室面积还算大，但摆放的物品不多。
桌子旁是成堆的资料，旁边的电脑开着，深蓝色的桌面背景夹杂着点点白云，清澈的流水似乎能让人听见潺潺的水声，是令人神往的桃源。
那也是千雨落最向往的恬静生活。
想起夏若涵的话她没有碰电脑，随意翻了翻桌面的资料，枯燥而冰冷的数据让人头皮发麻，却是他每天不得不面对的。
这样的他，这样的出色，到毕业了定是天之骄子。
而她……
“唉。”千雨落喉间溢出的叹息消散在淡淡的阳光里，夹杂着尘埃的味道。
身边的柜子吸引了她的注意。
柜门上竟罕见地积了一层淡淡的灰尘，与这里干净的环境格格不入，看样子是已经很久未曾动用。
千雨落睁着眼睛走过去朝里面看了看。
以夏若涵有些小洁癖的性格定然不会忍受这样的存在，但是作为会长定然不可能没有来过档案室，所以便只有一种可能，这个柜子，是有人下了命令不许打扫的。
所以……这里面有什么秘密？
千雨落止不住地好奇。
直觉告诉她，这个命令，除了夏若涵不会有别人。
她轻轻拉开柜门，顿时一阵灰尘扑面而来，她捂住口鼻却还是不受控制地呛了几声，满脸通红。
缓过来的她迅速往里面看。
里面……是S高校的学生资料。
第一个是……
她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
“你在看什么？”身后蓦然响起的熟悉声音让千雨落浑身一颤，迅速关上柜门转身道：“我……”
她用力地闭了闭眼睛，过了一秒又无力地睁开。
“对不起。”
夏若涵扫了她一眼，看到她身后的柜门神情里几不可闻地闪过一道破碎的光。
“看来这柜子要配把锁了呢。”他身后突然有道声音传来。
千雨落这才发现原来夏若涵的身后还有一个宁月。
这讽刺的是什么？
千雨落发现自己不是很喜欢听宁月讲话。
她竟然开始发自内心的厌恶宁月那嘲讽的声音。
不过好像不仅仅是她不喜欢，夏若涵在听到这句话时也冷了眸光，淡淡地警告：“宁月，说话注意点。”
千雨落可以把这理解为是在为她说话吗？
宁月非但没有生气，还笑眯眯地道：“知道了小涵，我下次保证不会这样了，只不过某人应该更需要注意吧？据我所知未经允许乱翻别人东西可是不太好的。”
半撒娇的语气，却显得也不是很出格，尺寸拿捏的很好。
千雨落死死地盯着夏若涵。
后者却没有回答宁月，也直直地看着千雨落。
目光相撞，夏若涵看到了千雨落眼里转瞬即逝的哀伤，像极了那年夏天突然消失在草丛里的白色蝴蝶。
千雨落猝不及防地收回目光。
宁月咬牙看着两个人仿佛心照不宣的一幕，抢先开口道：“小涵，不是说要扣学分吗？那就现在吧。”
其实扣分这件事不用把本人找来的，夏若涵会多此一举让千雨落跟着他来到档案室宁月心里清楚是为了什么，但她却非不让他们如愿。
夏若涵没有开口，任宁月去电脑前翻找。
他们两个人对峙着。气氛冷得要结冰。
千雨落突然想起了她刚刚眨眼间捕捉到的画面。
染了尘埃的柜子。
柜子里的学生资料。
第一张上写着她的名字。
她的名字旁，被一个人用黑色碳素笔画下了一个深深的问号。
而她会记得这碳素笔划下的字迹，也不过是因为夏若涵无聊时会用这笔在纸上涂鸦。
年级第一的成绩，就是最初让夏若涵对她起了好奇心的因素吧？
后来她放下了所有，完全不是一个好学生该有的样子，却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可是现在，她望着宁月在电脑敲下的数字，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终于还是说：“分扣了，我走了。”
她的声音无力而嘶哑，就像夏末的蝉鸣。
她会沉默着接受所有安排。
可是那个少年却像是再也忍不住了，冲过来拉住她的手夺门而出随即是一阵狂跑。
他不允许！
她的泪水，终于决堤。
上扬的嘴角在不经意间扰乱了整个夏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