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晚上八点。
夜幕吞噬皎洁月光,A城在墨染般夜色下笼上一整片阴影。
皇爵会堂不似夜色般清冷,反而坐无虚席。
灯光璀璨的圆环形舞台中央,架着一台黑色的德国·施坦威·史坦威三角钢琴,宋思宛端坐在琴前,一袭白色长裙,在灯光照拂下,似乎像一朵随风摇曳的百合,灼灼清华。
纯色白纱手套包裹起纤细的手指,不断发出悦耳悠扬的乐符。
乐起高潮,指下的节奏越来越快,颇有一种将人带往天堂的气势……
与此同时,她身后的巨幅幕布上开始播放起画面。与音乐起伏相较,那画面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画面中的女孩表情狰狞,深黑瞳孔中布满血丝,松乱的发丝遮掩住大半脸颊,她死死拍打着窗户,像是一头疯了的野兽,欲冲出牢笼。
玻璃十分坚硬,光靠手拍打,根本无法击碎。
女孩拿起窗边摆着的花瓶,用力砸向窗户。
如银瓶乍破一般,花瓶碎裂,玻璃也随之出现裂纹。而瓶上反溅回来的碎片擦过女孩的额头,鲜血顺着颊侧缓缓流下,她像是看到希望一般,咧开嘴傻傻笑出声来。
丝毫没有察觉先前花瓶破碎时被割裂的手心正在淌血。
她像是装了发条的机器人,不断重复这同一动作,浑然不觉,暗红的血液从玻璃窗上留下,在窗台上绽开朵朵血花……
宋思宛看着画面浑身僵硬,音乐早在不知不觉中戛然而止。她的眼里猩红一片,望着那画面神色尽是不可置信。
她做不到旁观,也做不到看戏,因为,画面中的疯子,俨然就是她!
全场一片哗然,悉悉索索的探讨声议论声逐渐变大,原本极具享受性的圆环形舞台,在此刻全然沦为一个笑话,宋思宛像是舞台中央的小丑,接受着四面八方嘲笑声的洗礼。
被邀入场的记者们像是闻到甜腻花粉味道的蜜蜂,统统倾巢而出,涌向舞台中央。
一种说不出的恐惧,突然塞满了她的心胸。
宋思宛惨白着脸,想要离场。可那些记者又怎么会这样轻易的放过她。
一个一个尖酸犀利的询问像是一把一把的刀,劈头盖脸的砸在宋思宛身上。炮语连珠没有半丝停留。
“宋小姐,有传言说您在私下有自虐行为,请问您面对那些视频有什么想要解释的吗?”
“宋小姐,有传言说您精神方面出了些问题,你能对这个问题提供回答吗?”
“宋小姐,您带着白纱手套是为了遮掩手上疤痕吗”
…………
接踵而至的问题令宋思宛不断向后躲,白色长裙此时成了最大的阻碍,步伐紊乱间竟被自己所绊倒。
宋思宛干脆圈起腿,用手将自己环住,紧紧蜷缩成一团。
头,深深埋进腿间,她像被困在荆棘中,一动就痛,只能自己将自己缩紧。
无言的沉默是此刻唯一所能做的,她可以感受到自己在颤抖,为什么从没有人告诉她,在嘈杂中人是听不清楚一字一句的?
耳边蜂鸣声不断,炸的她头嗡嗡的疼,她面对不了这些人,如鲠在喉一般,进退维谷间仿佛陷入绝境……
“让开。”低沉有力的声音从扬声器传出,带着雷霆万钧的魄力。男人墨黑如潭的眸子穿越人群,紧紧锁住宋思宛所在方向,如黑豹一般,锁住猎物的迅速,敏锐,精准。
原本喧哗的人闻声后,停顿了片刻,待看清来人后不由自主的往旁退了退。
高大伟岸的身躯立于灯光下,一身剪裁精练的黑色西服套在他身上,彰显着他的尊贵地位,他有着令人难忘的深邃而精致五官,墨黑的发丝尽显他的狂狷,鼻梁高挺犹如雕刻,绝美坚毅的薄唇紧闭。
下一刻,他走至宋思宛跟前,长臂穿过她的膝盖下方,将她稳稳抱起。
轻盈的体重,令他不自觉皱眉,眸光中闪过一抹复杂,转瞬即逝。
男人眸子斜斜一睨,冷声道:“明日聂式召开新闻发布会,所有疑问均会做答,如果哪家报社打算消失,我不介意如你们所愿。”
不容置喙口气透着极端强势,将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君临天下的气势却描绘的淋漓尽致。一时,会场的喧嚣像是泄气的皮球,慢慢减弱。
他抱着宋思宛,走出人群,黑色西服穿逆着光带着狂狷,整个人透着冷戾。
保镖随行而至,为男人劈开一条道路。
宋思宛将头埋进男人的颈窝,手也紧紧环上脖颈。
或许是刚才那股害怕劲还在,宋思宛的身子还有些微微颤抖。男人环在她腰处的手紧了紧。
宋思宛知道,她现在安全了,或许是她以为安全了。最起码没有讨厌的记者,没有看戏的宾众。
晚风有点凉,尤其在过道上,感觉更加明显。
裸露在外的肌肤冒起粒粒细小的鸡皮疙瘩,宋思宛抬眸看到他的手下焦焰,见他手上拿着一个熟悉的小药箱,心中涌过一丝不安。
今晚或许并没有她所想的那么简单。
脸颊边的一热一冷,另她回过神,男人的呼吸很平缓,拂过脸颊是温热的。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也不多久,宋思宛听到他的叹息,想要抬起头询问。只是还没有行动,头便被男人宽厚的手掌压回颈窝。
伴随头上受压的同时,男人的声音也随之传来。
他说:“宛,恭喜你,从云端坠落,知道么,这一天,我等了很久……”
一字一句,吐露的十分清晰,宋思宛几乎能想像到那张唇吐露出这几个字的样子,只是这回吐露出的不是温声暖语,而是令人发寒的字眼。
她想要问,疑惑是否自己一时听错。
只是还不及发问,宋思宛便已经被抱进宽敞的休息室,男人放下她,一个用力,娇小的身子便被按在椅子上。
男人移开她对面的椅子,优雅入座。
“签了它,今天的视频再也不会出现。”他的语调温和从容,可如雕刻般脸庞上却笼罩着冰寒,浑身散发出强势冷然。
宋思宛小脸惨白如纸,盯着桌子上那几个大字,连手指都开始微微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