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玉率先用空出的那只手，探了探我的额头，蹙起细长的修眉：“师姐可是又病了？怎的又说开胡话了？”
我一笑，并不言语，反而将目光落向夙泯身上。夙泯几乎是呆滞了一瞬，眸色变得愈加幽深，似乎想透过我看到某个人的身影，几乎是同时从我的掌心抽回自己的手，唇角漾起，强扯出涩意的弧度：“师姐说哪里话？师姐永远是师姐，夙泯永远相信你。还望师姐莫要说笑了。”
我松开浅玉的手，向着怔忡无措的少年逼近了两步，声音也尽量放轻：“若，我没有说笑呢？”
夙泯索性直接抬步绕开我，将食盒放在桌上，把饭菜一一从食盒中取出，细心的摆好碗筷，边忙活边佯装轻松地说着：“师姐，夙泯虽没什么大本事，也说服不了宫主，但是这吃食上还是可以多照料一些师姐。师姐若喜欢就多吃点。只是……”
他将手中的筷子摆好，声音又落寞下去，沉默半晌才又艰难开口：“师姐，这饭菜中，加了软骨香，同聚生门的迷骨粉如出一辙，同样具有使人浑身无力的功效，以免……以免师姐逃跑。”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从齿缝中挤出来的，我努力支起耳朵才勉强听清楚。可同时心中的感觉可谓真真是五味杂陈。这软骨香应该是戚衍或者戚无双吩咐的，夙泯也是不愿意的。但迫于压力，他也没有办法。
浅玉又如同炸了毛的鸟儿，叉腰怒瞪着双眼，尖锐着嗓音惊呼起来：“什么？！他们居然这样对师姐！师兄你也真是，怎么可以这样放任他们欺负师姐？！”
夙泯垂首不语。
浅玉气不过，一撸袖子，气呼呼的就要出去：“不行！我去找他们理论！太过分了！”
这架势哪是去跟人家理论，明明就是去找人家打架，然后找削的节奏啊！
我眼疾手快的拉住她，递给她一个温和纯善的笑容：“无碍！小玉，我没事！不就是软骨香嘛，吃了又不会死人。你不要再惹事了。眼下师姐没有本事，连自保都成问题，你若出事，师姐没办法保护你。丫头好好的，小泯也好好的，师姐也会好好的。”
说着，我抬起自己的手又摸了摸浅玉小巧的头顶，她顿时炸开的毛又被我捋顺，蔫了下来，眨巴着水光莹莹的大眼睛，嘟嘴抽噎起来：“可是……可是，可是人家心疼师姐啊！呜呜呜……”
我将掩面哭泣的毫无形象的小人儿拉到自己怀里，拍拍她的背，像哄孩子似的说着：“好了好了。小玉不哭了。再哭就不漂亮了。”
浅玉一抽一抽的止住了哭泣，却在离开我的怀抱之前，居然自然而然的抄起我身上的红纱衣抹干了自己的泪痕和，鼻涕。
我瞬间愕然……呃，好吧！反正不是我的衣服。
浅玉抬了抬红肿的双眼，看的我不由得心中一柔，听她扔带着哭腔说道：“师姐你，好好休息。我和师兄明日再来看你。”
我深深点头。夙泯长叹一声，眸色黯然，不置一词的被浅玉连拖带拽的从房间里带走了。
暮色渐重，房间里也不得不燃起了不太明亮的白烛。我百无聊赖的趴在桌子上，望着仍丝毫未动的满桌色香味俱全的饭菜，本能的吞了吞口水，肚子也配合的打起了鼓。
桌角的白烛流出滚烫的烛泪，瞬间顺着烛身涌上桌面，为拉下不久的夜幕平添了一丝静谧之感。
饭菜再一次将香味儿直冲进我的鼻腔，引得我大脑，甚至全身都是一阵震颤。我是有心逃走的，奈何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们实在太过狡猾！我中了软骨香，自己就走不动了，也压根用不着多余的弟子看守了。
可如果不吃，我自从被戚变态撸到这儿了来以后，一口东西都没吃过，眼下肚子都快饿扁了。就算不中软骨香，我也没力气逃了。
算了！横竖都是死！吃！
我下定决心，拾起筷子就要将一桌花样的吃食往嘴里塞。可筷子刚送到一半，还举在空中，门“吱呀”一声又开了。
我满脸怨恨的瞪着门开的方向，想看看那个不怕死的来打扰姑奶奶吃饭，眼光刚刚扫过去，眉头陡然一挑，心道：这是中邪了吧？
戚衍身披肃穆挺拔的黑色敞袍，眸色十分复杂的盯着我，步履沉稳，缓步走了过来。
我条件反射的从椅子上弹跳起来，居然下意识开口喊道：“师师……师父。”
一开口，连我自己都是一愣。我为什么要叫他师父？
他明显收了自己白日里的气场，俨然放低姿态，像是一个普通的长辈，端坐在桌子一旁，听我突然开口，他几乎是怔愣了良久，喏喏着：“你，叫我什么？”
“我……”要死了！我不是红殇，叫什么师父？！
戚衍摇摇头，又摆了摆手：“罢了。不管你出于什么原因，你唤我一声师父，我很欣慰。我亦知，你并非红殇。我养育红殇二十载，她的脾性，我是再清楚不过了。无双看的出你并非红殇，自然，夙泯也看的出。”
我一惊：“什、什么？”
戚衍不以为然道：“整个莲月宫，除了浅玉那个小丫头，你当是人人都没有心机，任你掌控么？夙泯也是我莲月宫的得意弟子，无论心智还是武功，都少有敌手。”
他幽幽的给自己倒了杯茶，微微抿了一口继续说：“夙泯年幼时，是红殇多番施以援手，多番教导，他才能活下来，顺利的到今天这个位置。若不是红殇，也不会有今日的夙泯了。饶是你长了一张酷似红殇的脸，才让夙泯麻痹，就算心如明镜也故意装作不知。孟芊遥，说来，你也是有些本事的。”
说实话，听完他的这些话我的心真的已然凉了大半。本来就知道夙泯这样对我原本就是因为红殇，可当从旁人口中再次说出，自己不过又是个替身的时候。这感觉，真特么酸爽啊！
心口微微有些颤抖，还有些疼，眼眶怎么也不舒服？
我沉了口气，稳了稳心神定定地看着他：“今日你来，不会就只为了跟我说这些吧？”
戚衍唇角一提，似笑非笑，还有些淡淡的苦涩：“我本来……唉！我没想到的是，红殇不在了，我心里竟也不畅快。”
这古代人说话我怎么听不懂？他这话，到底是希望红殇好，还是希望红殇不好？
看他一副怅然若失的模样，我不觉有些讽刺，不知不觉的脱口而出：“既然你这么心疼她，又为什么把她生生培养成心狠手辣，人人畏惧厌弃的女魔头！莲月宫在江湖中名声虽不算好，但也还没到万人唾弃的地步。唯独红殇，独独红殇，几乎就成了夺命罗刹的代名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