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这么小知道些什么啊。”张清晚看了一眼门口抱顾行之的赵岁亦，无端生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来，又回过头继续盯着锅里的东西，同她开玩笑：“要看也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你吧。”
也是，赵岁亦想。
因为要去接奶奶，张清晚格外地神清气爽，不仅早餐多吃了些，话多了些，走路时步子也明显轻快了很多。
从观澜华城出来，张清晚嘴角已经上扬到自己都控制不住，赵岁亦看得笑了，却没有拿他开玩笑。奶奶在医院住了一年多，这才好起来，她也高兴。
走到车旁，他刚要帮赵岁亦拉开车门，手机铃声却突然响了起来。赵岁亦看他一眼，张清晚也是迟疑了一下，却还是帮她拉开车门之后看着她坐进去，说：“稍等，我接个电话。”这才把手机从兜里掏出来。
未知号码，张清晚扫了一眼接了，往驾驶座的方向走。
“我是，”张清晚说着拉开了车门，坐了进去，听了半晌电话却突然沉默了。
赵岁亦刚好回唐影的一个消息，聊了两句之后看张清晚还没有发动车子，又没有听见他说话，这才扭头去看。张清晚不知何时已经挂了电话，面色凝重地坐在那儿，怔怔地望着前面，唇抿得很紧。
“怎么了？”赵岁亦心里突然慌乱起来，下意识就觉得是不好的事，她面上的笑慢慢褪了下去，换成了和张清晚一样凝重的面色，问：“谁打的电话？”
“医院。”张清晚出声，声音却颤抖得厉害。
张清晚站在医院走廊尽头的窗边，狠狠地在窗台上把手边的一支烟掐灭了，又用颤抖得厉害的手重新取了一支，烟不重，可他就是拿不起来，好容易把烟叼到了嘴边，打火机又像是抹了润滑剂一样打不出火来。
赵岁亦站在一边，沉默地看着张清晚一支接一支地一盒烟都快要被他拿完，终于迈开步子，上前走了几步到他身边，低声说：“节哀，张清晚。”
闻言，张清晚也不再去拼命想要打火机打出火苗来了。嘴边的烟被他夹在了手上，他双手撑着窗台，微微向上仰起头，眼珠子咕噜咕噜地转，不知道该把目光放在何处。心里有一块已经塌了下去，让他突然就茫然无措了起来。
赵岁亦轻轻把手搭在他手上，不动声色地把烟抽了出来扔到了脚边的垃圾桶里。本来是想要安慰他的，可她稍微一张嘴却流了一串泪来，嗓子里梗了巨大的悲伤，她也不想让他发现自己哭叫他觉得难受，只好就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
刚刚发过火了，张清晚本来就不是好脾气的人，所以才在这里抽烟想要冷静下来，可现在看来，自己却愈加地烦躁了。
一旁的护士迟疑着过来，小心翼翼地说：“患者家属请签一下患者的死亡……啊！”
张清晚才听到死亡这两个字身体就已经不受控制地转身一手掀翻了护士手里的文件板。护士也是见过他刚刚发火的样子，忍不住低呼一声，怯怯地抬头，却只看到他冷冰冰的眼神，凝聚着死亡的冰冷气息，赶紧就去拾东西。
“滚啊！”张清晚低喝一声，小护士身体猛地一颤，文件板在手里打了个滑，又掉在了地上。
“不好意思啊。”赵岁亦也忙蹲下身要去帮她拾，陪笑道：“他难以接受，你先走吧，不好意思啊。”
小护士眼眶顿时就红了，匆匆从她手里接过东西后摇了摇头，把文件板抱在怀里飞快地转身跑走了。
“岁亦。”赵岁亦一转身，却突然被他拥在了怀里。他喉咙里发出低低的悲鸣，在她耳边喃喃，“怎么会呢，岁亦，你说，我今天是来接奶奶出院的啊。”
赵岁亦什么也说不出，一下一下给他轻轻拍着背，咬着牙控制自己声音平静下来，才说：“你还有我，小白，你还有我，我们马上就去领证，我是你的家人。我会一直陪着你，我会永远陪着你。”
张清晚就这样抱着她，抱了很久，沉默地拥着，像是要竭力给自己留住什么，把赵岁亦越抱越紧。
除了张清晚，谁也不知道奶奶去世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那是他唯一的家人，是十八年的相依为命，那是他的天和地。
谁也不知道他进门看到那具冰冷的尸体的时候，差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他的天塌了，地陷了，世界从此陷入一片黑暗。要不是赵岁亦扶了他一把，他几乎就要直挺挺地栽倒了。
胸膛闷闷的，只叫人喘不过气来，张清晚眼睛很快被眼泪糊住了，他越想睁开眼睛去看清周围的世界，越是看不清。直到眼前一片漆黑，身体突然脱了力，耳边传来赵岁亦时高时低地呼唤，他竭力要告诉她自己没事，嘴巴却已经不受控制了，就像落入水中，水灌了嘴和耳，直到最后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张清晚……小白，小白……”赵岁亦慌乱地胡乱地叫着他，只看到他慢慢闭上了眼睛，她想撑住他，可他太重了，只能用自己身体给他垫在身下，怕他摔在地上。
“快来人啊！”赵岁亦擦干净眼泪，哭喊着，可脸上的泪却是越流越多。“别睡张清晚……快来人啊！”太阳已经出来了，照在人身上却感受不到一点温暖，冬日的地板格外地冰凉，凉气一点点地往上蔓延，直到逼到人心里。赵岁亦抖得厉害，却只能无措地坐在地上。
赵岁亦害怕，特别害怕，她长这么大，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生离死别。张清晚早上还那样开心，赵岁亦在心里也不止一遍地计划着要怎么劝说奶奶的。她心里一时五味杂陈，只知道哭泣。
张清晚没大碍，只是受了刺激，睡了一天，第二天早上才醒来。
赵岁亦坐在床边，撑着胳膊打瞌睡。张清晚缓缓地睁开眼睛，怔怔地望着天花板，这才注意到在旁边打瞌睡的赵岁亦。她打瞌睡的样子实在好笑，他想笑的，可是嘴巴太干了，轻轻一咧就格外地疼。
“岁亦。”张清晚轻轻叫了一声，赵岁亦也警觉，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睛，边揉了揉撑得发麻的胳膊，才担心地问：“你醒了，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吗？”
张清晚抿唇摇了摇头，哑声道：“还好，让你担心了。”